围歼黄百韬兵团,恰好就提供了这样一个“实践”的机缘。
当日 9时,粟裕、陈士榘、张震致电谭震林、王建安,分析围歼黄百韬兵团进展不畅的原因:⑴敌地堡、交通壕结合,不宜爆破,再加敌人连续反击。⑵敌收缩一团,分割不易,必须逐庄攻击。⑶我指挥不一,动作不协同,炮火无统一指挥。提出由谭震林、王建安统一指挥歼黄部队或统一指挥打援部队两个方案,征求他们的意见[1]——此前,谭、王二人被赋予指挥打援部队的任务,而陈士榘率华东野战军前指随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跟进,指挥包围和攻击黄百韬兵团的作战。[2]
征询意见的结果是:由谭震林、王建安统一指挥碾庄作战。
当日晚上,粟裕等在邳县土山镇(位于碾庄圩东南约15公里处[3])召开有歼黄各纵队首长参加的作战会议,主要议题是调整部署,改进战法,明确指挥关系,决定由谭震林、王建安统一指挥围歼黄百韬兵团的6个纵队作战。谭震林、王建安遂连夜将兵团指挥所移至茸山庄,谭震林、王建安和山东兵团参谋长李迎希和政治部主任谢有法等连夜开会,听取了兵团参谋长处长金冶有关黄百韬兵团所辖几个军的详情汇报:黄百韬放在北面的第二十五军、东面的六十四军比较强,放在西侧的第一〇〇军和南侧的第四十四军比较弱,即两强两弱。谭震林在听取汇报后当即拍板,作出决定:采取“先打弱敌,后打强敌,攻其首脑,乱其部署”的战法,集中兵力、火力,先歼敌第一〇〇军和第四十四军;特种兵纵队及各纵重炮80门,集中编成3个炮群支援作战;要求驻扎在义合庄的四纵、唐水湖的八纵、李庄的九纵、过满山的六纵、张河湾的十三纵,针对敌人设防的特点,利用夜间进行近迫作业,隐蔽接近敌人,插入敌人占领的各村之间,力争逐个歼灭敌人。[4]
许多老人这样评说过谭震林:谭震林,昵称“谭老板”,或“谭大炮”。最突出的特点是敢说敢干敢担当,有魄力,能拍板,最困难的任务敢于出头认领!虽然时常嘴很大,说错的话讲过头的话也有不少,但干起活儿来干劲也大能耐也很大,绝非那些光说不练的“大嘴”可及……
还有一个优点:敢啃骨头不争功,哪怕说错了干错了,也勇于担戴责任。
——这位总前委成员,也是这场决战中的一个秤砣!
11月15日13时,粟裕、陈士榘、张震等将会议结果上报中央军委。
有了谭震林、王建安的担当,粟裕遂于16日赶往指挥徐东阻援辅助集团的韦国清、吉洛所在位置——双沟东北之小楼(今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双沟镇小楼村),“指挥七、十、苏十一三个纵队及韦吉四个纵队围歼邱、李兵团”[5]。
谭、王统一指挥后的碾庄战况,华东野战军司令部《关于淮海战役经过概述》记载如下:
十五日调整部署,组织炮火,准备攻击。
十六日,六纵攻黄滩,十三纵攻后黄滩,与坦克配合不协同,均末奏效。
十七日晚总攻,四纵攻占大牙庄,歼敌一○八师三二三团全部,俘六百余人;六纵攻占前后黄滩(关窠子敌先期窜至黄滩),歼敌四十四军[军]部及一五○师师部、一六二师师部及其四个团残部,俘军长王泽浚以下四千余人;八、九纵攻击碾庄圩未奏效;十三纵移古城土山镇地区休整。[6]
十八日,黄伯韬兵团残部约八个团兵力固守在碾庄圩及其东北七个村子,中午小曹庄敌千余向我六纵投降,晚上四纵攻下小牙庄,歼六十三师残部,俘五百余人。
十九日,黄伯韬兵团连日遭我围攻,四十四、一百军已全歼,仅剩二十五、六十四军已伤亡过半,仍图固守待援,晨七时敌反击小牙庄,为我四纵全歼,俘千五百人(一百军残部),倪庄之敌逃至尤家湖,途中被我截击,俘五百余(二十五军一○八师残部)。晚上攻击碾庄圩核心阵地,八纵二十二时占碾庄东南角学校,进入四个连,二十二时三十分六十七团全部攻入外围,继以六十四、六十八、六十九团由东南角攻击内圩,至二十日二时四十分,突入内圩一个营,三时半突入一个团,另个团由九纵突破口进入内圩;九纵七十三团两个营二十二时三十分由南门东边突入外围,七十四团由南门西边突进两个连,至二十日二时敌反击,为七十四团击溃,七十三团乘胜攻入内圩,二时四十分,由西门及西边缺口突入二个营,尔后七十四、七十五、七十六团随后跟进;六纵由西门架桥未成,二十日二时后随九纵突破口进内圩向西北发展。战斗至五时五十分结束,计歼黄兵团部全部及二十五军军部,一百军残部,俘万余人,黄伯韬本人逃至大院上继续指挥六十四军及二十五军八十师抵抗中,我调整部署进行壕道作业,准备攻击。
二十一日晚,四纵十六时攻击尤家湖,十八时解决,俘三千余人;八纵二十二师攻三里庄,二十二日三时解决,歼四七七团、四七六团各个营,二十三师二十二日三时攻小院上,十时解决,歼一五四师师部及炮兵一个营,步兵三个营,俘二千余人;九纵二十六师攻大院上,二十二日六时突入五个营,十时解决,下午小吴庄、小费庄之敌图突围,当即全歼,沙墩敌亦随时解决,黄伯韬率六十四军长、二十五军长突围向西北逃窜,又为我全歼,碾庄圩作战遂告结束。[7]
突击碾庄圩的华东野战军5个步兵纵队中,第九纵队和第十三纵队都是山东兵团所属部队——第十三纵队还是1947年下半年由地方武装升级组建的新部队。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胶东子弟兵,胶东是抗战时期著名的“地雷战之乡”,他们在胶东保卫战乃至此后胶济路作战中经过锤练和洗礼,煅练出相当坚靭顽强的攻坚能力。只能指挥得当,发挥所长,这种逐村逐堡的攻坚战,他们足以胜任——九纵参加了碾庄圩战斗的全程,十三纵在南下陇海路作战发起后渡过不老河,首克曹八集,截断黄百韬西撤退路。尔后又参加了进攻碾庄作战,19日奉命南下参加阻击和歼灭蚌埠出援的李延年、刘汝明兵团的战斗,攻克灵壁县城后又参加了双堆集围歼黄维兵团的战斗,表现出不输老主力的不俗战力。[8]
国民党军方面的《戡乱战史》与这个记载从大的环节上来说大体吻合并相互印证——当然也有不少出入。比较有意思的是,其中多了不少或八卦、或真伪难辩,或无从查证的细节及情节:
15日,匪复发起全面总攻,战况空前激烈。(引者评注:这与华野司令部记载有出入——华野司令部当日的记载是“调整部署,组织炮火,准备攻击”)14时许,参谋总长顾祝同飞临碾庄上空,慰勉官兵,并与黄司令通话,重询匪情与战况,对该兵团要求事项,允即转饬有关单位速办,一时群情振奋,士气培增。……
同日黄昏,碾庄以南之匪,在其炮兵密切支援下,发起人海攻势,与我白刃相接,反复争夺,战况惨烈,迄16日拂 晓,阵地失而复得,达四次之多。守军官兵伤亡逾千人……然匪犹增援猛扑,李庄及无名庄,终因守军伤亡殆尽,为匪所陷,碾庄南侧,遂直接受敌。
16日,第一〇〇军方面,亦激战数日,该军军长周志道及第六十三师师长盛超,均负重伤,官兵伤亡逾半,贺台子、叶庄、王庄先后陷匪。至此,碾庄西南、藩篱尽失,兼以东、北两阵地,亦多残破,致第二十五军秦家楼、倪庄据点已成孤立。……
孰知匪于是日(16日),竟又猛犯黄滩阵地,战况空前激烈。第一〇〇军周军长及盛师长,皆裹伤督战,终因寡不敌众,被迫退守兵团核心。……
至17日,碾庄西、南两面,均已直接受敌。午刻,匪集中各型火炮百余门,向碾庄滥射,迄黄昏止,落弹已逾万发,碾庄卢舍,尽成废墟,白天但见硝烟蔽空,入夜则火光冲天,血肉横飞,惨绝人寰。至入夜后,匪再逞其人海故伎,分向碾庄西、南猛冲,守军凭既设阵地,奋勇堵击,南门曾三度为匪楔入,均经及时逆袭,予以聚歼,并恢复阵地。拼战至18日拂晓,匪于重创之余,遗尸遍野而退,然守军亦伤亡颇重。
匪于17日猛犯碾庄之同时,第二十五及第六十四军方面,亦鏖战炽烈,沙敦及三里庄两据点,遭匪分别围攻,守军大部牺牲。三里庄守军第一五九师第四六七团第三营,最后仅存营长周锦元一人,犹坚守不退,迄破晓后,匪军迫近,始从容举枪自戗。
碾庄第七兵团,被匪围攻,已逾一周,伤亡惨重,补给渐感不继,局限于一仅四平方公里之空间,不仅毫无周旋之余地,且须蒙受匪炮无情之蹂躏,确已到最后关头,然我东进解围大军,尚被阻隔于25公里以外,诚令人焦虑难安。
……(匪)18日在碾庄西、南两面,行近迫作业,并不时向碾庄滥射;入夜以后,匪再发起猛攻,第二十五军第一〇八师大牙庄据点,在黄滩不守后,原已陷于孤立,匪军倾力猛扑,鏖战最为激烈,守军拼死固守……坚持至晓(19日)……该师官兵,已所存无几,然匪犹增援猛攻不已,大牙庄终于为匪所陷,仅存数十人,退守碾庄北门。
19日晨,空军临空助战,匪暂蛰伏,待空军离去,匪炮复猖狂滥谢。时兵团部仅有警卫营之一个连,旋因南门告急,亦派往布防,至是,兵团预备队,已空无一兵一卒。
是日19时许,匪集中所有火炮,向碾庄滥射,守军炮兵亦竭力还击,终以杯水车薪,无济于事,迄午夜止,兵团核心阵地悉被摧毁,庄内汽车、汽油均遭引爆燃烧,造成一片火海,匪即趁此照明,以密集队形,分向碾庄西、南阵地猛冲,当即引起混战。守军炮兵,早已推进至第一线,亦猛烈行直接瞄准零距离射击,霎时枪炮声与杀声,震撼天地,匪军不顾生死,逐波推进,守军炮火虽已发扬至顶点,仍难尽灭突进之匪兵,终致西门、南门阵地,为匪突入,遂展开激烈巷战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