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,2025年夏,浦东的夜晚被霓虹灯点亮,空气中夹杂着湿热的潮气。小夏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,26岁,瘦削的脸上带着疲惫。他点开手机,美团APP弹出一条推送:“实名认证,最高30万额度,秒到账!”屏幕光映着他的脸,余额显示200元,而房租的截止日期就在明天。
大学时,小夏每月有2000到3000元的生活费,来自父母的汇款。他学的是计算机,梦想在上海闯出一片天。可生活费总不够用,朋友聚会、买件新衣服,月底就捉襟见肘。他第一次接触网贷是在大二,花呗的广告铺天盖地。“借300,买双鞋,下个月还就行!”他点下确认,钱瞬间到账,像是魔法。从此,缺钱就借,几百到一千,轻松又快捷。
毕业后,生活像一记重拳砸来。2019年,他找到第一份工作,程序员,月薪6500元,试用期打八折,只剩5200元。上海的物价像怪兽,房租2500元,吃饭、交通、杂费,月月入不敷出。他租的房子在老小区,30平米,墙角有霉斑,窗外是施工的轰鸣。朋友建议他报个培训班,“学点新技能,跳槽拿高薪!”他咬牙借了2万多,分期还款,每月两三千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工作九个月,他辞职了,工资太低,生活无望。接下来的半年,他投了上百份简历,跑了无数面试,却一无所获。房东的催款短信像钟表般准时,培训班的还款日步步逼近。他打开手机,美团、京东、携程……每个APP都有贷款入口,审批简单,几分钟到账。他借了1000元,几天后又借2000元,拆东墙补西墙,借新还旧。最高时,他欠了5万多,分散在七八个平台,每月还款三四千,利息年化20%以上。“还了半年,本金几乎没动,全是利息!”他苦笑,算下来这些年付了五六万利息。
心理压力像潮水淹没他。每晚,他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,脑子里全是数字:房租2500,饭钱900,还款3000……他把每餐控制在30元,不抽烟、不喝酒、不买衣服,社交几乎归零。两次,他攒钱还清债务,可失业又让他重回借贷怪圈。2025年,他决定不还了。“征信?管它呢!我买不起房,也开不了车。”他站在阳台上,点燃一根廉价香烟,吐出白雾,眼神里是释然与迷茫。
未来,他只想找份稳定工作,把最后2万多债务还清。清晨,他骑着电动车,穿梭在上海的高楼间,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街道,像在追逐一丝微弱的光。
老邵,37岁,站在街角,手里捏着外卖单,汗水浸湿了衬衫。黄昏的上海,车流如织,他低头看手机,订单显示:送餐3公里,报酬5.8元。他苦笑,37岁,曾经年入几十万,如今却靠这点微薄收入苟活。
2010年,老邵在留学行业打拼,帮学生申请海外大学,生意红火。他和妻子年收入五六十万,远超父母那一代下岗工人的生活。父母是98年下岗的普通工人,母亲每月靠微薄的低保过活,老邵觉得自己突破了阶层,日子像小康之家,衣食无忧。可2017年,积蓄耗尽,事业开始滑坡。职业倦怠、行业衰退,加上长期抑郁症的折磨,他决定转型。
他试过跨境电商,2020年疫情初期,他以为封控会催生网购热潮,投了几十万,却因物流中断赔得血本无归。炒币、自媒体,也都以失败告终。到2017年,他开始用信用卡周转,两三张卡,额度几万,勉强支撑。可2019年后,信用卡不够用了,他转向网贷。平台审批宽松,只看信用记录和APP消费数据,动辄批20万额度,利率7%到8%。他借了四五个平台,最高时同时欠款,债务像雪球滚到160万,包括网贷、信用卡和朋友借款。利息每年20万,远超生活开支。
2025年6月,他还不上款,催收电话像炸弹,每天十几个,从早9点到深夜。“你不还钱,我们就找你家人!”催收员的恐吓刺得他心如刀绞。抑郁症复发,他睡不着觉,挂了医院的号,医生记录下他有自伤倾向。“160万,听着多吗?可我看不到希望。”他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,眼神空洞,手指颤抖。
如今,他跑外卖,每月2000多块,勉强维持。他和妻子住在岳父的房子里,省了房租,但生活没有起色。妻子是自由职业者,近两年收入几乎为零。“我还在幻想翻身,”他自嘲,“可现在,只想活下去。”他后悔十年前的创业冲动,那不仅耗尽积蓄,还让他在37岁求职无门。“失败太多,找工作像登天。”他叹息,抬头望向夜空,星星被霓虹遮蔽。
小谢,二十多岁,坐在北京二环的出租屋里,电脑屏幕上是一篇未完成的稿子。她是媒体人,大学时每月1500元生活费,来自父母的汇款。偶尔缺钱,她借几百元花呗,买点零食或衣服,下个月还清。网贷在她眼里像个小帮手,方便又无害。
毕业后,她跑去广东、北京实习,追逐记者梦。北京的房租像吸血鬼,从1500涨到2800元,占了她三分之一的收入。记者工作收入不稳,稿费7000到1万多,扣税后所剩无几。出差垫资、房租压顶,她办了信用卡,刷卡应急,等报销还款。可2022年,疫情封控让她身心俱疲。工作三年,强度如马拉松,她辞职了。没有积蓄,自由撰稿的稿费常延迟三到六个月,她开始借网贷。
第一次借,可能是交不上房租,具体她记不清了。债务最高时,三四万,分散在几个平台。“我很害怕,觉得很丢脸,”她低语,从没跟朋友家人提过。利息高得吓人,借5000元,利息大几百。她以为稿费能平账,可钱总不到账,她只能再借。她的生活简朴,不买奢侈品,但无法像父亲那样极度节俭。父亲在外地租的房子简陋到极点,桌椅都凑合,她却想要一点舒适,哪怕是二环的出租屋,3500元的房租让她感到片刻的快乐。
疫情期间,她有过“报复性消费”。有一次,核酸过期被出租车赶下,她花4000元买了辆电动车,只为出行方便。“钱花了,总能再挣,”她曾乐观地想。可经济下行,编辑部接连倒闭,稿费机会减少,收入骤降。“如果回到2022年,我会催编辑及时付稿费,或者租便宜点的房子,”她反思,“但那半年的二环生活,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。”
上海的街头,老邵骑着电动车,送餐的背包沉甸甸;北京的出租屋,小谢敲着键盘,稿子迟迟写不下去;小夏站在阳台上,手机屏幕的推送像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着他们的生活。网贷的入口无处不在,外卖、购物、出行APP,每一个都诱惑着年轻人:“借钱吧,简单又快!”可这张网的背后,是高昂的利息和无尽的压力。
一位经济学家分析,中国的网贷市场全球领先。科技巨头从银行低息借贷,再以高利率放贷给用户,赚取差价。审批简单,只需信用记录和消费数据,几分钟就能借到几十万。与美国依赖信用卡不同,中国的网贷嵌入日常应用,触手可及。年轻人借贷多为生存,而非消费。大学毕业生工资多年停滞在三四千元,生活成本却高企。失业率高,机会少,贷款成了救命稻草。
数据显示,2500万至3400万人违约个人贷款,6100万至8300万人拖欠还款,占成人人口5-7%。年轻人信用受损,影响就业、租房,未来堪忧。政府鼓励放贷刺激消费,但未解决根本问题——低收入、无保障。专家呼吁改革信用体系、提高低保,赋予年轻人更多希望。
小夏、老邵、小谢,他们的故事不是个例。他们在网贷的旋涡中挣扎,背负的不仅是债务,还有对未来的迷茫。在经济低迷的阴影下,他们寻找出路,渴望有一天能摆脱债务,找回生活的尊严。他们是无数年轻人的缩影,困在无形的网中,期待破网而出的那天。